掩蓋(三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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柯松山從看管民警手里接過手提箱,取出了一件夾克披在身上,一邊向大個子民警賠著笑臉說:“李干事,我這箱子你們還是檢查一下,保不準有搖頭丸、海洛因什么的,也給你們添麻煩不是?”
“諒你小子也沒這個賊膽。”大個子民警李來民把箱子當著小個子民警任保才的面一個倒扣,在床上倒出了所有衣物,撂給對方檢查,他則十分熟練地用手順著箱底摸了一遍,沒好氣地對柯松山說:“快把你這臭烘烘的臟衣裳洗洗換了。過幾天,市局要請專家來給你上測謊儀。這東西神通大了,就不怕你說瞎話;ㄕ。你就準備如實交代吧。”
柯松山心里貓抓似的跳,表面應付說:“那更證明你兄弟的清白無辜,也免得你們舍了老嫂子大老遠地從外地來陪我坐禁閉。”說著,拿了換洗衣服進了衛生間。只聽李來民在背后喊,少他媽的嘴涮,不準閂門!柯松山只得開了廁所門,嘩嘩地洗衣服。
屋外下起了大雨,毛茸茸的灰色云團飛快地移動,室內光線也昏暗下來。不知為什么,柯松山一聽說要對他使用測謊儀,心就狂跳不已。畢竟爆炸案他難逃干系,“咬子”臨死拉了個墊背的,怕是卓越也救不了自己。想到這里,他突然覺得,那只兇猛可怕的鷂鷹一直沒有放過自己。
六年前,在那場可怕的坑口械斗中,赫連山的人點著了輪胎和辣椒面,用鼓風機將濃煙吹進了平巷,他被嗆得昏了過去,是卓越冒著中毒的危險把他救出來的。醒過來后,又聽說井下鑫發金礦越層開采透了水,把自己的坑口淹了。他心疼設備,發瘋似的想下井口。不料被涌上來的礦工沖到一邊,是手下工頭拼命護衛他才沒有被驚慌的人群踩倒。就在這時,他看到一個渾身上下都是泥漿的人跌跌撞撞地從另一個坑口跑上來,出了洞子沒走幾步就倒下了。他連忙讓工頭去扶那人,不料對方竟像被追逐的獵物一樣拼命掙扎著站起來,連滾帶爬地朝山坡下跑去。緊接著,柯松山看到,從洞中追出一個人來。這人身材粗壯,一雙鷂鷹似的眼四處張望。在那一瞬間,他和自己打了個照面,隨即沿著那人跑下去的方向追趕。這人就是邱社會。六年來,他始終覺得這雙眼睛在身后晃動,像陰影一直籠罩在他的頭頂。
柯松山此時感到他就處在黑白世界的夾縫之中,境況兇險萬分,只有設法脫身,才能逃過這一劫。想到這里,他有些惱恨卓越,罵他不仗義,見死不救。
馬曉廬局長助理走了進來,向兩民警使了個眼色,兩人很快就到隔壁套間里去了?滤缮娇吹,跟隨馬曉廬一起進門的還有一個很壯實的警察。他披著雨衣,帽檐壓得很低,架著一副寬邊墨鏡,使人看不清面孔。進門后對方陰沉著臉,就坐在了他的側面。
“松山,嚴局長那里我已經作了匯報,對你要揭發重要線索很高興,可道聽途說的東西領導不會感興趣。她今天讓我們先找你談,聽聽價值,才能安排你見面。”見柯松山滿腹狐疑的樣子,馬曉廬就從口袋里取出了一串他很眼熟的警徽鑰匙鏈,背面還鑲著卓越的小照片?滤缮浇釉谑稚,仔細看了看警徽背面只有他和卓越知道的暗記號碼,一聲不響地還給了馬曉廬,然后把目光轉向旁邊那個陌生民警。
“他是省廳刑偵總隊的老狄,聽嚴局長說你要反映的問題重大,特地和我一起來的。”被介紹人點點頭,拿出自己的工作證朝柯松山晃了一下。
“另外我還要告訴你,你的工作關系卓越已經移交給我。從今天開始,你要聽我指揮。為證明你對我們的忠實,現在就把舉報的內容告訴我。”馬曉廬很堅決,兩眼直逼柯松山,同時示意旁邊的警察打開錄音機。
柯松山把大猇峪血案當天九一九坑口下邊鑫發金礦發生透水的過程說了一些,卻把核心部分打了埋伏。馬曉廬聽得很專注。錄完音后他急切地追問:“這件事還有誰知道?”
“除了我、赫連山和孟船生三方,還有最先趕到現場的巨宏奇區長。”
“你還向別人說起過這件事沒有?”
“沒有。我正打算把這事告訴卓越的時候,你們就把我抓了。”
馬曉廬和坐在旁邊錄音的警察對視了一次,相互點頭?滤缮桨迪,不見你們局長,真家伙絕不能露,老子提防著你們蒙我。真要是判了我,就是上了刑場也要喊冤枉,把剩下的事留在那個時候換得個刀下留人。
“談得很好。如果調查屬實,你就為金島的整頓治理工作立了大功。”馬曉廬點頭表示贊許,又吩咐錄音的警察說,“你把帶子趕快送嚴鴿局長,我和松山再聊聊。”
待對方離去,馬曉廬把椅子向前挪了一下,臉上浮現出更為溫和的表情,招呼柯松山向他靠得更近一點,隨即意味深長地嘆了口氣。“松山老弟,交朋友要共事交心,我就討厭有些人把線人當成自己的梯子往上爬。”說著,他從口袋里把一盒磁帶插進剛才那臺錄音機里邊,按下了播放鍵。里邊立刻響起了卓越的聲音。他好像正在向人介紹柯松山的基本情況,末了又來了一段分析:“柯松山是個灰色人物,在大猇峪械斗中他也有違法活動,對他只能控制使用。但矛盾有主次,我們應當通過他掌控黑惡犯罪的深層次問題,再回頭解決他的問題。當然,如果他帶罪立功……”
柯松山一字不落地仔細傾聽?吹贸鰜,他在盡力控制內心涌起的驚恐和憤怒,面部發紅,嘴唇在顫抖。
“你明白了吧,他現在轉過身來要對付你了!卓越這個人貪得無厭,所做的一切就是不顧別人的死活,只為自己撈榮譽。你以為他是你的朋友,給他提供線索使他成了打黑英雄,可他現在卻要把你送進監獄!因為你對他的價值已經等于零,成了他往上爬的累贅,他就開始對你動手了。我真不理解他為什么非要把你置于死地,心眼咋這么狠毒?!”
“馬哥,你要我咋辦吧。”
“我要你揭發舉報他。再根據你的立功情況,考慮怎么把你解救出去。”
聽了這話,柯松山腦子里反倒轉了個彎,他突然對馬曉廬的動機產生了懷疑。過去他曾在大船上見過這個一臉精明相的警察,一直揣摸他和孟船生的關系。眼下他只能裝糊涂,通過對方盡快脫離險境?滤缮降钠は鋳A層里,早就準備好了一小包砒霜,到時候他只要當著局長的面表演一番中毒的假象,定能化險為夷。想到這里,他虛意應付道:“我想起來了,卓越的一個親屬安排到我的礦井當包工頭,說是在別的礦井上惹了事,到這兒避避風,叫我不要告訴任何人。這小子肯定有案底,最近又想叫我找‘咬子’把他安排到大船去。”
“這個人什么樣子?”馬曉廬十分警覺地問。
“一張長臉,尖嘴猴腮的?疵嫦嗑筒幌駛正派人。”
“很好。‘咬子’已經死了,你也有不在現場的證據。你只要好好配合,老實交代就沒事。”
柯松山感激得直點頭。
“你出去的時間安排,我會讓剛才那個伙計幫你解決。你只要做到一點,不要再向任何人透露剛才講過的事情,你的事兒就包在我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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